这些天，上海自贸区临港新片区海立方装备园的保安小张有些忙。每天，园区门口停满了车，一拨拨人接连涌进园内企业上海乾享智能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。小张忙着为这些人检查出入证、测温、登记、维持秩序，都顾不上瞧瞧他们从公司工厂里搬出的是什么“宝贝”。
工厂里头，还有好些人围在几台机器边，看着它们飞速吐出口罩。“都是来培训、提货的客户。”乾享智能总经理高成艳说，“公司转产口罩机后，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‘热闹’场景。”
客户源源不断地下单，工厂、员工连轴运转，但就在一个多月前，高成艳还在为公司的境遇烦恼。乾享智能去年主攻研发，今年本是“收割”订单的爆发之年。然而，疫情爆发，外籍专家滞留在欧洲，国内员工因各种原因无法返工，研发进度受阻；客户也纷纷推迟了订单，总额超10亿元。
2月7日，高成艳收到来自临港新片区投资促进服务中心主任顾长石的微信。这是一条神奇的微信——在这个困难重重的寒冬，它让乾享智能重新忙碌起来，让新片区多了一家高新技术企业，还顺道解决了不少企业复工复产缺口罩的难题。
因疫情，今年营收可能削减几个亿
进园区时，记者被堵在了门口。几分钟后，乾享智能工作人员赶到，向园区保安出示了临时出入证，记者方得以入园采访。
“没办法，这些天来公司的客户实在太多了，出于安全考量，非园内企业员工入内都要凭企业开具的出入证。”他面带歉意地说。
记者追问后得知，乾享智能生产的口罩机价格低廉、调试简单、生产效率高，早已成了最紧俏的抢手货。客户从全国各地赶来，有人为“抢”货起了争执，园区不得已才采取这些措施。
这般火热的场景也与乾享智能1月底时的窘境形成鲜明对比。彼时，受疫情影响，公司缺人、缺上游原材料、也缺订单。
乾享智能在德国起家，主攻人工智能自动化与轻工业领域，提供整体工厂智能解决方案、全系列智能组件等智能制造、工业4.0技术设备，与欧洲最大的应用科学研究机构弗劳恩霍夫协会合作10余年，且已成功进驻了宝洁、欧莱雅、强生、松下等多个世界500强企业。
进入中国后，公司将研发中心放在了临港。2019年，乾享智能与多家企业签订了意向约，为它们按需研发16项技术设备，包括宝石分拣机器人、智能仓储跟随机器人等无人工厂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研发接近完成，但公司核心技术人员却难以及时返回工作岗位。“20多名德国工程师去年圣诞节放假回国，至今滞留在欧洲。一些中国工程师也尚在隔离，或因种种原因无法来沪。”高成艳很无奈，“少了他们，研发进度被迫停滞。”
此外，不少关键原材料来自德国、意大利、奥地利等国，亦因疫情影响运输不畅。客户们也纷纷推迟了订单。她估算了一下，公司2020年的营收可能因疫情削减几个亿。
着急，却也没什么办法。那段时间，她只能待在家里休息，偶尔拿起手机，期待能有好消息传来。2月7日深夜，窗外还下着雨，高成艳的手机震了一下。拿起一看——顾长石的微信发来了。
“临港速度”3天解决8000平方米厂房
其实，那些天，顾长石也很着急——企业复工复产在即，口罩等防疫物资却很难筹措到位。上海鲜有口罩、口罩机生产厂家，市经信委鼓励有技术实力的企业转型生产，他一下想到了乾享智能。
几年前，正是顾长石牵头，将乾享智能的研发中心引进临港。“我和他们高总只见过两次面，但这家企业有人才、有技术，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。”他说。
抱着试一试的心态，他向高成艳发去微信。进展起初并不顺利，对方婉拒了他的建议。
“倒不是因为研发有什么难度。”高成艳说，“正相反，我们公司的技术力量够强，有500多项专利，专业也对口。”她告诉记者，口罩机的研发、生产对他们来说太过简单，预期利润也不高，因此她不太感兴趣。另外，公司在临港没有生产用地，也缺乏人手，即使有心，也无力。
顾长石并未放弃，他向高成艳解释口罩机在当下的重要性，并提出，研发生产有什么困难“尽管提”，新片区将尽力解决。两人聊了很久，第二天，高成艳决定答应对方。
“闲着也是闲着，转型做口罩机也是担负企业社会责任的一种方法。”高成艳说。公司转型也有特殊的优势：其他技术实力强的企业多是大企业，转型要通过董事会决策等程序，耗时长；而乾享智能由她与丈夫共同创立，用她的话说，“这类重要决策只要我们俩同意就行”。
不过，答应归答应，厂房、员工、原材料三方面都还没着落。这些解决了，乾享智能才能开始研发生产。
久闻的“临港速度”很快就给了高成艳一个惊喜。新片区投促中心在短时间内为其协调了一处8000平方米的厂房，且在3天内就做好电力、安全布局，满足了生产需求。记者在工厂里看到，8000平方米的面积还有很大一部分未启用。高成艳解释，这些空间是留给公司原有生产设备的，疫情过后，工厂将全部搬来新片区。
通过管委会此前上线的“临港新片区共享员工”服务平台，乾享智能还临时招来了40名技术工人。原材料供应跟不上，管委会也报送经信委，致函上游供应商协调。
顾长石也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，想尽一切办法解决乾享智能遇到的困难。曾在焊接行业工作过的他，帮忙协调了一批核心加工件。他还找到朋友，“借”来一批汽车生产线上尚未复工装配工人。高成艳说，这批工人有相当的技术基础，能迅速胜任口罩机生产岗位。
“有任何资源，能帮的就帮一把。”顾长石说，“我们投促中心就是干这个的。”
7人3天完成研发，全国买家赶来订货
如高成艳所言，研发口罩机对乾享智能这家高新技术企业而言，的确是“小菜一碟”。7名工程师花了3天时间，就完成了研发工作。
而在各方帮助下，生产的障碍也基本扫清。经过一个月安装与试产，乾享的一次性平面医用口罩机进入了批量化生产模式，通过模组和制定作业指导书，每周可产出15-20台设备。
高成艳介绍，传统的自动口罩机为“一拖二”模式，分为一个打片机和两个卡带机。三者同步方能正常运转，在调试和集成上较为困难，需要专业的调试师傅才能进行生产。而乾享智能生产的口罩机，采用“一拖一”的设计，调试相对简单，“生产时只要有一个人看着就行”。
它的生产效率也更高。一台口罩机每分钟可生产60-80只口罩，可持续自动生产，日产符合国标的耳带式医用口罩近10万只。
乾享智能生产的口罩机的名气很快传遍了全国，有买家专程从东北赶来订货。“在当下，口罩机需求与利润空间巨大，吸引了很多非专业客户，也引来不少麻烦。”高成艳说。
她告诉记者，这些口罩机虽然操作简单，但仍有一定准入门槛。不同批次的原料布匹宽度等参数不同，须将口罩机调整到契合后，方能正常生产口罩。“就像开车一样。使用‘一拖二’口罩机就像在高速或复杂路况行驶，需要‘老司机’出马。而用我们的口罩机没那么难，但至少要有本驾照。”
按正常流程，交付这类智能生产设备前，客户须先进行为其至少两周的培训，再由乾享智能派人前往客户处试陪产一周。特殊时期，公司分不出人手跟进试陪产，传媒部总监章候钟便在短视频应用“抖音”上注册了账号，将操作中的各种注意事项拍成视频上传。有客户询问时，他也通过应用分享对应操作流程视频。
“客户遇到的问题大同小异——参数不会选、耳带不会挂……”章候钟说，“发到‘抖音’上后，其他客户碰到同样问题，看视频就行了，能最快得到解答。我们也能省些力气。”
赔本也要做好售后，“做工业不能总想着挣快钱”
即便如此，非专业的客户总能遇到各种“怪”问题。许多人着急生产，机器开动后一刻不歇，全然忘记了培训时乾享智能着重强调的“做五休一”原则。
“每开动5小时，要让机器歇1小时，冷却一下。”章候钟说，“要不然，一些塑胶材质的零部件会过热。”
他无奈地说，有些客户坚持让机器运转，直到零部件熔化，再打电话“兴师问罪”，要求免费更换。更有甚者，不带技术人员参加培训，拿了未经调试的机器就走，回去后发现不会操作，无法生产。
为了应对这些堪称“千奇百怪”的问题，乾享智能在人手紧张的情况下硬是“凑”出了一支6人的售后服务团队。“在我们提前做好提醒的前提下，客户因自己操作不当弄坏零部件，我们还是尽量予以免费更换。”高成艳说，“一来，服务好客户，这是我们企业的宗旨。二来，我也不想看着这些宝贵的口罩机因人为失误被闲置，白白浪费本就很紧张的资源。”
乾享智能所售的口罩机价格本就十分低廉，远低于市场均价；零部件价格近日来涨幅巨大，核心零件超声波机价格更是翻了两倍。高成艳向记者诉苦，一台口罩机零部件免费更换两次以上，就要赔本了。
有时，供应商供货不及时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，他们也无法及时为客户更换零部件。所幸，临港新片区管委会及时出面说明情况。更让高成艳感动的是，一些来自专业厂家的客户在提货时，还会帮忙解释，甚至协助他们培训其他客户。
如今，乾享智能售出的口罩机基本都进入了平稳运行生产的状态。新品N95口罩机的工业设计也已完成，很快就能面市。公司还留有一些口罩机自行生产，以满足部分上海企业的需求。借助技术优势，公司打算将口罩机研发生产纳入长期业务之一，探索实现口罩市场标准化。
“口罩机的销售减轻了公司在现金流方面的压力。经此一役，我们打响了名气，也提升了社会影响力，一些客户还可能成为长期合作伙伴。”
回想起顾长石发来的那条微信，高成艳感慨，两个多月前的自己绝对不会想到，乾享智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，在临港新片区开辟一条全新的生产线，并举家搬来这里。
“做工业不能总想着挣快钱。”她觉得，经过这次疫情，人们将越来越重视智能制造、无人工厂等概念，公司的未来将更可期。